闔上書頁,最後感受到的竟是暖暖胸腔,雖不至眼淚落下的程度,卻深感意外,畢竟一年三個月以來(書中經過的時間)我也享受著這場「偵探遊戲」。
故事的開端是在橫濱開業的律師城戶章良收到宮崎縣里枝女士的委託:里枝曾經有段婚姻,痛失次子後走不出傷痛,離婚收場。後來帶著長子回到睽違十四年的故鄉宮崎,結識「谷口大祐」後再婚,兩人生下女兒過著幸福的四人家庭生活。直到某天,「谷口大祐」在伐木林場不幸喪命,陷入哀傷的里枝還因此得知衝擊的事實:自己的老公並不是「谷口大祐」。所以死的是「那個男人」究竟是誰?戶籍上叫「谷口大祐」的人死了,但若不知道他究竟是誰,里枝自己的過去也將朦朧不清……。
如同作者平野啓一郎在Okapi的訪談中所述,這是一本包含了各種複雜主題,如:死刑的存廢、311東日本大地震後的社會衝擊與影響、民族意識與對立、自我的存在、大人的愛,驚訝於作者運用了一個看似離奇的案件,與故事主角—城戶章良律師的中年心境寫出對比、共感與理解,認真刻劃的細節,讓人能切身的跟著城戶先生一起思考自己的過去、未來,彷彿是與其一起思索煩惱那般,令人無法不投入。
讀至前1/3的情節內容時,我還自作聰明的不斷猜想,也許城戶章良律師看向窗上倒影的「似曾相似」是因為他就是那位神秘的「X」,可如書上文案所述,這並非一部單純的懸疑推理小說,而是一部關於如何繼續愛,與重新再愛的作品,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在讀畢此書時,感受到滿滿溫馨的餘韻。
※以下心得包含小說情節、對白,請斟酌閱讀。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場景,是城戶律師獨自前往宮崎出差的那天,一人躺在飯店的雙人大床上,因為想趕走突然襲來的性慾與幻想,他搭車到市區,而後沉浸在自己是無名小卒的狀態裡,在繁華人群裡,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身世與姓名,心情頓時變得輕鬆又自在。對於這段描述我有著深深的同感,孤單或獨自等詞語,被人們隱隱約約地貼上負面的標籤,可我總偶爾會想要獨自走在人群裡,原因不明,直到我讀到這段話,才暗暗發現自己也同樣享受那樣與世隔離,心中又確定自己並不是真正孤單的狀態。
這天,也是城戶律師第一次「嘗試」扮演別人的人生,當他開口和酒保說自己是群馬出身的溫泉旅館次男的那一刻,我的心跳跟著他一起加速,緊張又興奮,經過這次「假扮他人人生」的經驗,更引起城戶律師及讀者對「X」的好奇心。
『我』的存在,是建構在何物之上?
「一個虛構自己身分的人,是否有能力去愛別人呢?」正如《攻殼機動隊》(Ghost in the Shell)中的靈魂的設定或探討存有本身的哲學提問,人類究竟是因為肉體存在才存在,還是大腦中的思想存在才存在,又,當人拋棄自己過往的記憶,將他人的過去深信不疑地轉移到自己的意識中:「就算有人叫我『谷口』我也不會回頭。」他是否算是真正的成為了另一個人?
基於「現在,是過去的結果」這樣的論調基礎,我們跟著作者的文字看見「谷口大祐」是一個被「X」冒用的身分,開始質疑當過去為假時,現在的愛是否同樣為假?畢竟,誠實是人與人之間信任的基礎,對於欺騙這件事,城戶律師當然抱有懷疑,但在每個認識真正「谷口大祐」的人口中,以及里枝所描述兩人相識相愛的時間區段內,我認為,城戶並不覺得他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的那些溫柔、純真全是假的,所以,他才在這段尋人的過程中,不斷擔心「谷口大祐」的安危,儘管證據與過往經驗,都引導讀者跟著城戶不自覺地抱有不安感,也遲遲不願放棄尋找真相,想快點知曉故事的結局。
愛,是不斷變化的。
美涼這個角色,在這篇小說裡幾乎是一個完美的存在,灑脫、美好又不刻意,透過與美涼三次見面的情節對白,城戶也一一理清自己對於已經冷卻的婚姻的想法。
「愛不是愛一次就結束了,而是不斷的重新再愛吧?因為會發生很多事呀!」美涼說出這句對白的當下,兩人明明是在討論里枝與「已經死亡的那位『谷口大祐』」的感情該何去何從,但卻微妙的切中城戶與妻子陷入婚姻危機的狀態。
在大人的戀愛課題中,漫長時光帶來的變化似乎總與習慣、冷卻、沒有新鮮感牽扯不開。作者平野啓一郎對大人的戀愛的想法,讀過《日間演奏會散場時》後,也許能更深入知曉,不過,藉由美涼口中的這句對白,我深深覺得,因為了解而接納對方的過去,與對方解放自己的過去,歸零重新開始,雖然有著本質上的差異,但我願意相信里枝(或我們),在與人相處時,絕對能感受到對方眼睛背後的真心。
我想,「谷口大祐」筆觸純真的風景畫、寡言卻柔和的氣質、給予繼子的愛,皆能判斷「谷口大祐」與里枝在三年九個月中的愛,為真。
最後,實在太想記下里枝長子悠人寫的這篇俳句,精準傳達了過去要如何與現在共存,未來又將如何?
夏日的蟬聲
究竟如何與蟬殼
共鳴回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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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平野啓一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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